少女的脚尖恰好停在一道光线边缘,像是站在某个临界点上。
她的肌肉记忆告诉她,这个距离既能确保迅速响应头狼的指令,又不会干扰到他的行动半径。
她的呼吸频率不自觉地与前方那个背影的节奏同步,胸腔的起伏控制在最小幅度,连衣料的摩擦声都被刻意消除。
某种原始的神经递质在她大脑基底核流淌,抑制着所有不必要的动作冲动。
她的犬齿轻轻抵住下唇,舌面上残留的血腥味提醒着她保持这种静止状态所需的克制力。
指甲与掌心接触的触感成为唯一的真实坐标,在这个充满金属与电子设备的陌生空间里,这是唯一能确认自身存在的锚点。
玻璃幕墙外,探照灯扫过停机坪,刺眼的光束在少女脸上划过。
那一瞬间,她的虹膜上浮现出类似夜行动物的反光层。灯光消失后,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前方那个背影,注意到他肩部肌肉的细微紧绷——这是头狼正在评估局势的信号。
她的脊柱立刻做出反应,一节节椎骨排列成最佳发力状态,但表面依然保持着绝对的静止。
通风系统突然加大功率,吹乱了她的额发。
发丝拂过脸颊的触感让她想起荒野上的风,那种带着枯草与血腥味的风。
这个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让她产生了0.3秒的恍惚,在这短暂的间隙里,一个可怕的问题浮现在意识表层:如果前方这个背影突然消失,她将如何在这片钢铁丛林中生存?
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,疼痛感立刻切断了这个危险的思考回路。
就在这时,她注意到周围其他人类同样处于某种被支配的状态——他们的眼睛盯着各自的屏幕,手指按固定节奏敲击键盘,连眨眼的频率都惊人地一致。
这些两足生物虽然不像狼群那样通过气味交流,但他们显然也被某种更庞大的系统所驯化。
少女的脚跟微微抬起半厘米,这是她唯一允许自己表露的不安。
某种超越本能的认知正在她混沌的大脑中成形:或许真正的荒野从来不在外面,而在于这些看似文明的钢铁牢笼之中。
这个念头让她产生了想要撕咬什么的冲动,但头狼平稳的呼吸声立刻将这个冲动化解为虚无。
于是她重新回到那个完美的待命姿态,成为整个机械系统中一个静默的零件,等待着来自控制核心的下一道指令。
她跟随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,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那人留下的脚印上,仿佛在履行某种古老的仪式。通风管道送来的气流中混杂着机油和消毒水的气味,但最清晰的还是前方飘来的气息——那是头狼特有的味道,混合着硝烟、皮革和某种她无法命名的金属质感。
她的肌肉记忆比意识更早做出反应。当前方背影的右肩微微下沉时,她的左脚已经提前半秒抬起;当那人的呼吸节奏出现微妙变化时,她的瞳孔会自动调节焦距。这种同步性已经超越了模仿,更像是某种深植于脊髓的共生本能。走廊的金属地面随着他们的脚步发出细微的震颤,这些震动通过她的足底传导至全身,形成一种奇特的共鸣。
一个危险的念头突然刺入她的意识——如果此刻前方的身影突然消失,这些震颤会变成怎样空洞的回响?她的犬齿不自觉地轻咬下唇,尝到了铁锈味的血珠。这个假设带来的恐惧如此具体,以至于她的视神经末梢都产生了短暂的信号紊乱。视网膜上残留的影像开始扭曲,将走廊尽头的安全门幻化成血盆大口。
本能立刻拉响了警报。思考是危险的,就像在雷区中摸索前行;犹豫是致命的,如同在流沙中挣扎。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疼痛像一柄手术刀,精准地切除了那些多余的思想肿瘤。掌心的温度与痛感成为唯一的真实坐标,在这个由钢铁和未知构成的迷宫里,这是确认自我存在的最后锚点。
走廊转角处的监控摄像头随着他们的移动缓缓转动,红色指示灯像某种掠食者的眼睛。少女注意到头狼的脚步在这里有0.5秒的迟疑,她的全身肌肉立刻进入预备状态。当发现那只是对监控设备的条件反射后,她的肩线重新放松,但指尖仍保持着防御性的弯曲弧度。这种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已经刻进了基因里,就像冬眠的熊即使睡着也保持着利爪的锋利。
远处传来蒸汽管道泄压的嘶鸣,白色的雾气从天花板缝隙中渗出。在这片转瞬即逝的迷雾里,少女突然看清了一个可怖的真相:她与周围那些穿着制服的士兵并无本质不同。他们同样被训练成条件反射的机器,同样将某个更高存在的指令视为绝对真理。唯一的区别只在于,她的枷锁是生物本能,而他们的束缚来自钢铁纪律。
这个认知让她的脊椎窜过一阵战栗。但前方传来的稳定脚步声立刻将这种震颤平息。头狼的背影在蒸汽中若隐若现,像一座永不倒塌的灯塔。于是她继续前进,继续跟随,将所有的疑问和恐惧都锁进大脑深处的黑匣子。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,唯有跟随才是唯一的生存法则——这是刻在她每一条神经纤维上的终极真理。
“刚刚报备过了。”陈树生的声音低沉而平稳,像是从某种厚重的金属中挤压出来的回响。他的手指轻轻点在报告单上,指尖与纸张接触的瞬间,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摩擦声。报告单上的文字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,尤其是“随行人员”那一栏,黑色的墨水勾勒出“安保人员”四个字,简洁而刺眼。
几位战术人形的目光在报告单和陈树生之间来回游移,仿佛在试图从这简单的文字中解读出某种隐藏的深意。她们的瞳孔微微收缩,像是某种精密的传感器在调整焦距,试图捕捉更多的信息。最终,她们的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。
少女站在陈树生的侧后方,身形瘦削,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。她的身高刚刚超过一米六,骨架纤细,像是还未完全长开的树苗,带着一种未成熟的脆弱感。她的胳膊和大腿几乎没有多余的肌肉线条,皮肤在灯光下显得苍白而透明,仿佛能看见轻,像是某种精致的瓷器,轻轻一碰就会碎裂。
战术人形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。她们是经过精密设计和优化的战斗单位,每一个零件、每一根线路都是为了战斗而存在。她们的重量、力量、速度都被精确计算,以确保在战场上能够发挥最大的效能。而眼前的少女,与她们的存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机械的痕迹,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,甚至没有任何力量的痕迹。
“您当时备注的是……安保人员。”其中一位战术人形缓缓开口,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。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报告单上,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。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报告单的边缘,发出轻微的“嗒嗒”声,像是在计算某种可能性。
陈树生没有回应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目光平静而深邃,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。他的身体微微前倾,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他,让他显得格外沉稳。他的手指依旧点在报告单上,指尖微微用力,纸张在他的压力下微微凹陷。
几位战术人形再次抬头看向少女,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。她们的目光像是某种扫描仪,试图从少女的身上找到某种隐藏的力量,某种能够解释这一切的理由。然而,她们看到的依旧是一个瘦弱的少女,一个与“安保人员”这个身份格格不入的存在。
“说句有些难听的话,”另一位战术人形终于开口,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,“您战斗时背的装备可能都比她重一些。”她的目光落在陈树生背后的装备箱上,那箱子里装满了各种武器和弹药,重量足以压垮一个普通人。
而眼前的少女,显然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。
陈树生依旧没有回应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,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。